烫,一滴温热的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。
原来是他的阿野哭了。
“不要哭,不要哭啊,阿野……”沐晚棠用手胡乱抹着他脸上的泪水。
季野不知道沐晚棠在临死之前突然讲这个故事给他是什么意思,也许什么意思都没有,也许是提醒他,汉王征战一生,最终还是孤独死在了阳关外,京城里的老百姓却还前赴后继地想要争夺那功名利禄,去当那声名显赫的平民将军,殊不知此后的汉王只想回到从前,做一个京城里普普通通的老百姓。
沐晚棠温柔地笑,眼泪无声地落,声音也开始变得嘶哑。
“对不起了,阿野,没能给你留个孩子……”
见他这副模样,季野心如刀绞:“不要!我就要你活!我要孩子干什么?我不要,我只要你活!我只要你!”
“那你又要我干什么?我都被你弄成这副样子了……”沐晚棠自嘲地笑。
季野一时语塞。
“小风,你……你可知为师,为何为你取字御风?”
“不知道。”季野哭着说。
“为你……为你有朝一日能冯虚御风,羽化登仙。”
风声呼啸而过,他的话像一句诅咒。
“别说这些没用的!你死了我还登什么仙!有个屁用!!”
季野看到沐晚棠的嘴角沾染了鲜血,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一颗一颗地从眼角滚落。
“小风,你不是恨我吗?”沐晚棠艰难地抬起手,摸了摸他略微粗糙的脸颊。
“恨……我恨死你了……我恨死你了沐晚棠!!!”季野一把攥紧他的手,又哭又笑,丑态毕露,“你要是死了,我就把你曝尸荒野,给畜牲奸尸!我就屠城!我放火烧了他们,我要全天下给你陪葬!!!”
“不要……”沐晚棠看他这样,心里更难受了,眉心紧蹙。
季野目露精光,死死捏着他的下巴,突然开始仰天大笑:“看吧!看吧沐晚棠,你还是舍不得你的天下苍生!所以你不敢去死,哈哈哈哈哈哈……沐晚棠,你就是个懦夫,你别自欺欺人了哈哈哈哈哈……我们是一类人,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!!!”
“不要……”沐晚棠又吐了一口黑血,看着他扭曲的脸,心里难受极了,“不要笑了,也不要哭了,阿野啊……我快死了,你当真那么恨我么?连这最后的片刻安宁也不愿给我,阿野,你抱着我……给我唱首汉王赋吧……”
“不愿!!!!你休想就这么轻易地死!!!”季野大吼道,“我不仅要你被千人骑万人操,还要……还要……”
还要怎样?季野茫然着。
“是师父没有护你周全……是我错了,师父错了……”
“师父错了……”
沐晚棠躺在他怀里,看着他如此疯魔的样子,瞳孔渐渐失焦,口中自始至终都在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。
“师父错了……”
“沐晚棠!”
季野一把捏住他的下巴,捏开他的嘴,想把自己的真气渡给他。但好像已经没用了,他去意已决,满身是血,身后就像是有根线,无常拽着他一路往阴间走。
“我没让你死你胆敢独自去死?!你要是去死,我就立刻发兵岭南,我还要杀光这长安城的所有人!不!我要杀光天下人!我要他们陪葬!!!给你陪葬!!!你听见了吗!”
雪很白,血很烫。
一切都很安静,空气中只余下季野悲痛的大哭声。沐晚棠那双好看的眼睛望向遥远的地方,仿佛正在做着一个甜蜜的梦。
他的眼中是万家灯火。
良久,季野低头吻了他的人间。
沐晚棠让人放出去了自己祸国妖民的流言,他这个人最爱惜羽毛,为何要那样做呢?
可恐怖的不是那些坊间的假话,而是那些假话连他都信了。
可笑的不是沐晚棠骗过了所有人,而是沐晚棠骗过了他的眼睛。
“沐晚棠,你真是个可怜人。”这时候,季野抱着浑身脱力,早已动弹不得的沐晚棠说。
他仰面向上,双目仍然睁着,似是人间还有他留恋的东西,不愿离去。
青山白头,风雪推门。
大雪纷飞,等他大彻大悟时,沐晚棠的身体已经在他的怀里凉透了,比周围的风雪还要冷上许多。
季野真的希望他只是累了,所以睡着了。
他抱着沐晚棠冷透了的身体,像是在轻声哄他入睡一样,在风中轻声哼唱着:“……泣,泣吟青云曲……何日归故乡……何日归故乡……”
“何日归故乡……”
风雪漫天,季野抱着他的爱人,恍若大梦初醒。
——
沐晚棠死后,季御风不再南下征战,众人皆知季御风此人阴晴不定,也就对他的又爱又恨见怪不怪了。
后来有一日,有个大师来到镇北王府骗钱,说“仙师表字晚棠,只需将其尸身放入晚春海棠炼化成的壳中,便可保其尸身千年不腐”。